2015 年 4 月 17 於祭從禮 修道之入口 (下) 黃淥淮 (接上期) 於祭從禮 收束身心 《論語 • 為政篇》:「 子曰:『非 其鬼而祭之,諂也。 』」 這裡的「鬼」是指自家的祖先; 祭祀祖先之意,在緬懷親人、追思先 人,此乃人生價值的表現。孔子之意 即祭祀對象有規範,應只限自己的祖 先,否則不當祭而祭,淪於阿諛、諂 媚之嫌。 子路最初的「事鬼神」之問,孔 夫子認定子路是在沒有前提或背景之 下所問的問題,是「大哉問」;也就 是子路心中沒有一點主張,卻期望夫 子給予答案。故而以反問的方式回答: 「未能事人。焉能事鬼?」直接把問 題拋還給子路,期望子路有所回應。 不料子路非但未回應,反而另闢途徑, 又問了另一個問題:「敢問死?」孔 夫子仍然用相同的方式回應:「未知 生,焉知死?」期待子路有所反應, 結果不如孔夫子的預期,因此而終止 了問題的探討。 孔夫子和子路之間的對答,似乎 可以看出師徒倆有一定程度的落差, 夫子與子路雖都是針對「事鬼神」而 來,但夫子以性理內涵為出發,子路
基礎雜誌 316 期 18 以形式與實情來看待,故知其落差所 在也。同樣是一件事,不同人有不同 的體悟,其結果也必然不同。 子路的個性是急躁的,但其實踐 力卻少有人能跟上,只可惜子路尚未 領悟到孔夫子的義理內涵,以現代道 場的術語,謂之「心法」。若只圖外 在形式上去衝刺,如此一來,將很難 做對的事,走在悟正等正覺的路線上。 自古而來,「心法」乃是決定修之成 與敗的關鍵。 「禮之於平日,祭之於驗收」, 這是孔夫子一以貫之的精神所在。 《論語 • 泰伯篇》有以下記載: 子曰:『禹,吾無間然矣,菲飲食, 而致孝乎鬼神;惡衣服,而致美乎黻冕; 卑宮室,而盡力乎溝恤。禹,吾無間然 矣。』 孔子對大禹的為人,舉了三事例 加以讚嘆:禹對飲食十分菲薄,而祭 祀宗廟時的祭品則極為豐盛;平日衣 著樸實,而在祭祀大典時的朝服,則 力求莊嚴;所居住的官舍很簡陋,但 對農田水利建設則不遺餘力。 孔夫子首重之事,乃在禹的那份 「真誠的心」,禹平日對自己沒有什 麼要求,但對祭祀上則表示出真誠, 對祭品的豐盛、祭祀的衣服、宮殿的 莊嚴,皆盡其心;對有利百姓的建設, 全心全意。若說這是外在形式亦可, 但孔夫子所讚美禹的,不是東西的多 寡,或朝服的隆重莊嚴與宮殿的金碧 輝煌,而是禹打從內心深處的「良心 本性」所自然展現的真誠。 此外,孔夫子在平日生活當中的 恭敬,在《論語 • 鄉黨篇》也表現無 遺:「 雖疏食菜羹,瓜祭,必齊如也。 此謂之,平日日常生活當中,雖 是蔬食菜羹,食前必祭,而祭又必齊 (齋,表恭敬)如。古人進食之前, 先取菜羹以祭先人,非在祭典上如此, 日常生活亦是如此。從這個地方,可 看出孔子的日常生活,是有著深刻的 心法在其中了。 綜言之,祭祀是一種認知與觀點 的具體表現,非公式化的行禮如儀, 或虛應故事而已。祭祀和修行亦是相 同的,再重述一遍,修行是天、地、 人與性、心、身都能貫穿,如此才可 以贊天地,與萬物冥合。 形成自然 融於一體 在《中庸》第 16 章,也說到心之 所思,身之所行,借祭祀來貫穿其間。 是不是做對的事、悟正的覺?端看自 己的智慧如何。 《中庸》:『 子曰:「鬼神之為德, 其盛矣乎!視之而弗見,聽之而弗聞, 特 稿 Particular Draft Field
2015 年 4 月 19 體物而不可遺。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, 以承祭祀,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 右!詩曰:『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!矧 可射思!』夫微之顯,誠之不可揜如此 夫。」 此段孔夫子盛讚鬼神之「性情靈 效」,甚至說鬼神乃萬物之體,而為 萬物之所不可遺缺。致祭鬼神時,想 像其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, 還引述《詩經•大雅•抑篇》說:「神 的降臨,是不可測度的,怎可厭感不 敬呢?」此即是「祭神如神在」之精 義。 這裡所祭祀的是天地神靈,正直 的鬼神臨在其上,吾人虔敬而祭祀之, 而非純粹迷信的行為,是一種根植於 道德實踐之宗教行為。既是道德的實 踐,那在祭祀前當有何行為? 根據《禮記 • 祭義》中記載,在 祭祀前齋戒期間及祭祀時,行祭者如 何與受祭者心念相通,有生動的描述: (祭祀前齋戒期間) 致齊於內,散齊於外。齊之日, 思其居處,思其笑語,思其志意,思 其所樂,思其所嗜。齊三日,乃見其 所為齊者。 (祭祀時) 祭之日,入室,僾然必有見乎其位; 周還出戶,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;出戶 而聽,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。是故 先王之孝也,色不忘乎目,聲不絕乎耳, 心志嗜欲不忘乎心。致愛則存,致愨則 著。著、存不忘乎心,夫安得不敬乎? 前段指出在齋戒期間,內心要專 心思念所祭祀的對象,包括其生前起 居、音聲笑貌、意向志趣,乃至喜樂 嗜好等等;而行為上,要隔絕外在的 交際與娛樂活動,如是三日,就能在 腦中浮現所祭祀親人的影像。 後段指出在祭祀當日,進入宗廟, 彷彿見到親人坐立在神主所安放的位 置上;來來回回進出宗廟時,神情肅 穆,猶如傾聽親人表情舉止的音聲; 出門之後,猶如聽到親人的聲息永不 磨滅。 此時之「祭如在」,絕非單純假 設好像有鬼神存在,或者是公式化地 行禮如儀、虛應故事而已;而是專心 虔敬地「念茲在茲」。 修者,容易在環境變遷時,就動 搖不已,不知自己身在何處;此時心 魔趁虛而入,常為人所利用,為他人 所左右。 《論語•雍也篇》:「 樊遲問知。 子曰:『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,可 謂知矣。』 」當時之當政者,常以假 借操作鬼神與祭祀來掌控政治權力, 故而孔子所說的「務民」,即是為老
基礎雜誌 316 期 20 特 稿 Particular Draft Field 百姓服務。孔子闡述:「敬鬼神」是 要當政者回歸禮教,敬天祭祖,民德 歸厚;「而遠之」是崇禮實務的,不 應假借神權來愚民或恐嚇,所以務必 將務民與鬼神區隔。 再言,當一個人被自己的心魔左 右時,會自以為聰明的想出點子,靠 這個點子可以發達自己。《論語 • 八 佾篇》:「 王孫賈問曰:『「與其媚於 奧,寧媚於竈。」何謂也?』子曰:『不 然,獲罪於天,無所禱也。』 此故事發生在孔子旅居衛國期 間,王孫賈乃衛國執政大夫,同時也 是有實權在握的權臣。「與其媚於奧, 寧媚於竈。」此兩句話是春秋之世的 俗語,「奧」是指室內西南隅,喻為 尊者所居之處;「竈」乃炊飲食之所, 即今之爐灶所在處。此兩處皆有神靈 居之。 此話的弦外之音是以「奧」喻國 君近臣,地位雖尊,不直接對百姓, 無益於人;以「竈」喻國之直接執政 並面對百姓之基層官員,位雖卑下, 但執賞罰之柄,有益於人。王孫賈言 下之意為,結交於近臣,不如阿附權 臣。 王孫賈在暗示孔子應向其靠攏, 豈知孔子非但未予理會,還不客氣地 反將了一軍,回答道:如果得罪於上 天(喻國君),就算祈禱於眾神(群 臣)也是徒勞無功。 此段雖以祭祀喻政事,也可看出 孔子在各方面的見解,都超出當時一 般世俗觀點和框架了。什麼是世俗? 是只看形勢和外表來衡量勝負的看 法,不以道德、精神、心性來衡量孰 當為與不當為。 結論 孔子對於人生,以「 君子憂道不 憂貧 《論語 • 衛靈公篇》 」一語概括。 志士、仁人、君子等於是當今修道者。 即謂真修者,並不憂慮世俗的窮通禍 福等際遇或利害得失;他們所真正關 切的是能否完成其個人生命歷程的道 德使命。《論語》有許多篇章,一再 強調仁者應貫徹天命,實踐仁道,死 而後已,如:《論語 • 衛靈公》:「 曰:『志士仁人,無求生以害仁,有殺 身以成仁。』」 與《論語 • 泰伯篇》: 曾子曰:『士不可不弘毅,任重而道 遠。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後已, 不亦遠乎?』 孔子的「仁」,不單是生命的哲 理,亦是人生「終極關懷」與「終極 承諾」的問題。 在孔子眼中,仁道的終極關懷, 可以超越世俗的窮通禍福與利害得
2015 年 4 月 21 失,也可以超越世間有限的生命歷程 而永垂不朽;同時可以超越生死藩籬 而生死兩無憾,更可以超越一般世俗 的價值判斷。 《論語 • 憲問篇》中,孔子對 管仲便有以下評價:「 子路曰:『桓 公殺公子糾,召忽死之,管仲不死。曰 未仁乎?』子曰:『桓公九合諸侯,不 以兵車,管仲之力也。如其仁,如其 仁。』 」、「 子貢曰:『管仲非仁者與? 桓公殺公子糾,不能死,又相之。』子 曰:『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一匡天下, 民到于今受其賜。微管仲,吾其被髮左 衽矣。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,自經於 溝瀆而莫之知也? 』」 上兩段,說明子路與子貢兩人, 以管仲非但不能殉死於其主人公子 糾,卻又拜相於齊桓公之歷史公案, 質疑管仲不仁;出其意料之外,孔子 卻稱讚管仲的大仁。何以故?管仲以 其尊王攘夷、安定社稷、澤被黎民, 功在天下。是故仁道的實踐,也不限 於死或不死,也可以包含死與不死。 再舉《論語 • 微子篇》所述:「 微子 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。孔子 曰:『殷有三仁焉。』」 微子是紂王之兄,因紂王昏亂殘 暴而去國;箕子乃紂王之叔父,因進 諫紂王不聽,便披髮佯狂,降為奴隸; 比干亦為紂王之叔父,因力諫紂王而 「死」;而管仲卻「不死」,再相桓公, 霸諸侯,一匡天下。此四人,有死、 有不死,死與不死,皆為仁道的具體 實踐,是故孔子俱稱其為仁。 生或死,禮與祭,將之用在自身 之修行上,著重在由內而外,自心圓 滿與否?理路融通四面八方。 禮與祭合而為一,則「人道盡, 天道亦近」。所憑藉者,心、形一致 也。心、形一致,而性光自顯矣,故 言「於祭從禮」。 生與死合而為一,無論死或不死; 因為仁道澤披群生之緣故。能將仁道 實踐,其餘則為其次也。 禮與祭,生與死,皆非求於外在, 諸如仙佛、上天等;而是在日常生活 當中,形於自然當中,與生活結合在 一起。如是,行凡事以聖行為之;做 聖事如行凡行 ,豈不美哉! (全文完)